时间：2019年9月5日

地址：北京师范大学敬文讲堂

莫言先生在2019年文学院新生开学典礼上的讲话

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作中心中心主任、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莫言

诸位老师，诸位同学：

下午好。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阳光明媚，秋高气爽，校园里的花都败了。这是大自然的规律，因为没有今天的凋谢就不会有明年的盛开。但我想秋天有秋天的美，就像春天有春天的美一样。

我们这个文学院，就像过院长说的那样，是“宇宙第一”。这是一种调侃，也是语言的魅力所在，或者说这就是中国语言的魅力。语言的微妙之处，可能在中学阶段体会不到，也是没有时间学到的，那么我想到了大学我们会慢慢掌握汉语的奥秘，我们每个人都能成为一个卓越的语言的使用者、创造者。

汉语到底需不需要学，就像我们文学界反复讨论文学到底要不要学一样，那么我想，肯定还是要学的。尽管我们不认识字儿也能讲汉语，尽管我们不进大学也能够写文章。那么进了大学，经过严格的训练，经过广泛的阅读，经过不懈的努力，我们每个人对语言的理解就会大不一样。文学也是这样，一个没有进过大学校门的人也可以当作家、当诗人，他没有学过专门的文学课程，但他从生活当中也掌握了一些文学创作的知识，也悟到了一些经验。但是我想通过系统的训练和教育，他必将在原来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我想现在这个时代，正如过院长已经谈到的，很精彩，但是也很复杂。尤其是在今年，国内国外，经济的、政治的、文化的各种冲突、矛盾、撕裂，无处不在。当然没有冲突，没有矛盾，没有撕裂，也没有时代。大家在大学里面的生活，比起在中学里面要更加开阔，跟社会接触的机会也会更多，那么社会上的很多问题也会影响到我们的日常生活。在这样一个复杂的，用报纸的话来说是“百年未有之大变”的一个时代，怎么样保持足够的定力，怎么样保持冷静的心态，我想这对我们的同学们至关重要。

大学一年级，绝对不是高中四年级，因为过去有好多高中生毕业以后进入大学，往往把大一当做高四，这是不对的。但是大学一年级也绝对不是幼儿园，不应该放任自流。我想今天能够坐在这里的人，都是不简单的。十二年的学习，无数次的考试，一关一关地过，终于考进了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这真是太不容易了。在我的老家山东，能考进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的人，寥寥无几。谁考上了家里要放鞭炮，大家都认为他家的祖坟上冒出了袅袅的青烟，应该来讲，你们都不是凡人啊，都是“小神仙”，都值得祝贺！但是我们经过十二年的艰苦学习终于进入大学，那么大家可能会产生“我总算熬出头”的想法，我要在大一一年里好好地玩，我要恋爱，我要上网，吃喝玩乐，总而言之，我就不学习了，等到大二我再开始学。同学们，这种想法是非常可怕的。要知道大一决定了你大四是什么样的，就像初一决定了你能不能考上高中，高一决定了你考不考得上大学一样。所以我觉得大家应该充分利用大一的宝贵时间，为你下面几年的学习打下牢固的基础。

语言的奥秘是无穷的。我们在大学的四年里，在文学院的四年里，有的人或许能够顺利应付各种各样的考试，但他并没有学到多少真正的知识，他对语言的理解可能还是停留在中学生那样的一种思维方法上。我想我们大学不仅要学习，我们要学会创造。我们不仅仅要能够背诵，而且要能够理解。我们要在充分地、尽可能多地了解我们浩如烟海的各种经典的基础上，也为我们汉语的现状和未来的发展进行我们的思考。

我不知道该不该提倡大家在大学期间搞一些文学创作，据说过去北京大学曾经有个姓杨的老主任，他是反对的，他说大学是不培养作家的。当然也有很多的老师、教授认为大学生可以在在校期间写作，而且事实上也确实有很多文学院的学生在学习的期间就开始写作，毕业以后也成了很有名的作家。像我们的苏童老师，他也是我们的校友，他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就开始发表诗歌，后来也成为了非常有名的作家。那么我想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如果你学现当代文学，自己有一定的创作实践的话，也许会对理解前人的创作，或是现成的、已经有的文学作品，或是你们教材上要求的东西，会有一定的帮助的。因为你是有实践经验的，知道这个创作过程当中的一些诀窍，或者说整个过程当中的一些奥秘，你就有可能把握住了，然后你就可以用一个同行的心态去研读教材当中或者阅读当中涉及到的作品。所以我想如果大家有志于在大学期间搞一点文学创作，在充分完成了老师们布置的课业的情况下，也是可以的，总比只上网好。当然上网，也并不是说完全不可以。上网跟我们的学习也并没有矛盾，有很多知识也是可以通过手机来获得的，我们可以快速地搜索很多的信息。但是我想大家还是要把更多的时间放到阅读上去，放在对经典的阅读上。

总之我想经过在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年的学习，同学们一定会成为一个小小的语言学家，或者成为一个小小的作家，诗人。你们不仅能够对我们过去的文学历史了如指掌，也能够自己开始创作；不仅会对我们汉语的美有深刻的理解，也为对我们汉语的发展增砖添瓦。总之，我是无比的羡慕你们。我当年最大的梦想就是考上大学，结果连小学都没毕业就被人赶回村里去了，后来也没有一个完整的学历。我一直对上大学充满了梦想，甚至是病态的梦想。但是我最终还是圆了这个梦，大概就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的时候，我终于考进我们北京师范大学跟中国作家协会合办的一个文艺学研究班，也算是圆了大学梦。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来讲，我跟大家，也算是有一种“校友之谊”吧。作为一个在北京师范大学学习过，受过教育的一个老校友，我衷心地祝福大家在北京师范大学取得你应该取得的成就，得到你应该得到的学问，当然，也收获你应该得到的幸福。

谢谢大家。

（据发言整理，未经本人审阅）